蛛網

香港機場教會我一件事

五天假期，墓也掃了，尿布也包了。我必須回到號稱華南金融中心，或對個人而言，屬於家庭金融中心的深圳市。車子抵達機場，當我從後車廂抽出行李時，我爸不由得驚呼出口：「你行李怎麼這個顏色，太扯了吧？」

這句話把我打入淺意識層，我想起上週在香港機場的種種。

香港機場的國泰航空區，一排櫃台橫亙眼前，我往一個空的靠了過去。還沒走到，兩名地勤小姐笑盈盈的迎了上來。不知為何，我覺得她們似乎對我有一股期待。

「您好，請問您預辦登機了嗎？」

預辦登機，就是先上網劃位。機票會寄到手機裡，到時只需要出示手機條碼便可登機，不需要拿著一張紙，現在時代不一樣了。另還有一個好處是早點選位，以免被排到不可思議的爛位。上次我被丟在最後一排，起飛時好像坐在他媽的響尾蛇的尾巴上一樣，整個晃到爆，璀璨的一生都在眼前晃啊。

「有。」我呈上手機。

她們端詳一陣後，滿意地說道：「是這樣的，我們這裡是自助托運行李專區。請您去前方機器操作。」往前一指。

自助托運專區？此時我才驚覺，大前方空無一人。我的意思是，剛剛只注意到沒有排隊的人，現在進一步發現，連個櫃檯人員都沒有。只有行李輸送帶速速速空轉著，上面沒有半個行李。

提到托運行李，我唯一會做的就是把行李放在秤上，其餘都不知。自助怎麼個搞法？誰會啊？我轉頭：「嘿！」打算宣布這件事：這玩意我不會，來個服務員幫我吧。但，映入眼簾的卻是地勤小姐們的殷殷期盼，她們的眼神令人覺得：「原來我也是被需要的啊。」她們熱切地望著我，真的很希望我獨力完成這件事。就像母獅子把小獅子堆入七千呎高的懸崖，讓小獅子獨自爬上來一樣。

好吧，我來！

我走向空無一人的區域，首先是把行李放秤上...突然間，一道粉紅閃電打進心窩，我發現我正抬著一個他媽的粉紅物體啊！我壓根忘記這件事了。請大家務必留意，當一名男人手持粉紅色行李箱時，他唯一祈求的只有低調。請給他一些空間，像下午一個同事指著我說：「你把粉紅教主端來了啊？」便是差勁的示範。

一名力求低調的男人，現在要他媽的live表演自助托運行李給兩名女人看，簡直哪壺不開提哪壺。難怪她們全場笑得像蓮花，我總感覺那是超越職業的微笑，就是那種「你知道嗎？我上班上到一半巧遇瑞絲薇絲朋耶」的微笑。

我開始操作儀表板，仍然可以感覺背後兩股熱切的眼神。

「你是Chu Hsu嗎？」是。

「搭乘國泰航空CX565航班嗎？」是。

「你的目的地是Taipei嗎？」是。

「下列物品禁止拖運：槍砲、炸彈、石頭、開山刀等，是否了解？」是。

回答一連串「是」之後，機器吐出一張紙，讓你綁在行李上，然後他就上輸送帶了。我輕呼一口氣，不過如此嘛。

好了，我要離開這個live場。我向地勤小姐點頭致意，再見。我轉身走向登機門…

「Thank you！」

「花惹發啊！」映入眼簾的是一名印度男人(貌似)。他正放下眼前的手機，說了一句thank you，把我一驚。

「Is it fine？」印度人說。

「ㄜ…f…f…fine.」講一個音節的單字也會結巴，我想到104履歷上寫的「英文：聽說讀寫精通」，證明當年確實渾身是膽。我想他是問我操作過程fine不fine，我覺得基本還算fine。

但等下，這是怎麼回事？為什麼我只是運個行李卻成了印度親善大使？不該是我啊，我連《三個傻瓜》都不欣賞，尤其他們在浴室歌舞那段，尷尬到不忍卒睹。

接下來是個人判斷，不過大概相差不遠。這套自助行李裝置應該是非常新的，估計使用者極少。大部分人都懶得學習新東西，更別說人到了機場智商起碼降一半，只想把麻煩事丟給別人。因此，像我這種勇於嘗試相當稀有。不過必須說明，那天完全是精神恍惚才會走過來，你說意識正常的時候，我會提著粉紅教主跑來他媽的體驗新裝置嗎？

印度人旁還站了兩名華人，看來他們是這套系統的，要不是設計者要不是推廣者。好不容易有人昏昏的跑來弄，一夥人立馬上來關切。剛剛提到，印度人放下手機後說了thank you，放下前你知道在幹嘛嗎？在拍我啊！從我邁進無人區域就開拍了，然後我戰戰兢兢操作儀板表，行李條掉地上，撿起來綁在教主上，目送教主。一切全入鏡了。

這段過程似乎會成為官方短片，宣傳自助托運行李的威力。我在不知不覺中，出演了生平第一部港片，那可能是一部向發哥致敬的電影：《賭神大戰小馬哥》。不過我看了看輸送帶上的粉紅教主，也可能是另一部片：《金髮尤物3之港冏》。

華人緊接著發話：「你覺得還行嗎？」

「還行。」剛剛不是回答過fine了嗎？我還得中英文交雜回答這個問題嗎？

陷入沉默。印度人還想了解一些事情，但我剛剛的八音節fine大概嚇到他了。華人們除了「你到底行不行」這類敏感話題之外，好像擠不出其他話語。此時我也覺得，印度大使這件事拖太久了，我是來搭飛機的啊。

好了，我向劇組點頭致意，表示戲已殺青，曲終人散。我轉身走向登機門...

「你覺得剛剛操作順利嗎？」

「花惹發啊！」映入眼簾又一群人。我發現香港機場的人都喜歡埋伏在視線死角，當你轉頭就會突然看到他們。這群人看來又是推廣小組，究竟一座機場要派多少人來推廣自助托運行李呢？後面一團地勤小姐，左邊一團印度人，右邊一團香港人。我運個教主周圍他媽的一打人圍觀啊！

「這麼多人在看我，我都不知道。」我對著群眾講出這句話，把他們都逗笑了。

「你覺得剛剛操作起來感覺如何呢？」

「還不錯，蠻簡便的。」

「那你下次還會使用自助託運櫃檯嗎？」

「可能會吧。」

「那你下次會選擇自助櫃檯還是傳統櫃台呢？」

「哪邊人少去哪邊啊。」

「當初為什麼會選擇這種顏色的行李箱呢？」

「這個問題太超過了吧！」

好了，我想該是離開的時候了。即使金秀賢搭飛機也不該受訪這麼久，我等下還要吃翠華咧。我轉身走向登機門…

結果根本來不及吃翠華，路邊抄了個三明治，我衝向登機門。

The End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