蛛網

 男廁，遇見

 

        我在男廁遇見新上任的高階長官。那間廁所有四座小便斗，我一走進去就看到長官座落於最右邊那斗。一瞬間我想調頭狂奔，但他似乎已經看到我，這當然就走不成，於是我硬著頭皮進去，站在最左邊那斗。

是這樣的。一直以來，只要跟老師或長官講話我就完全不行。尤其是超高階長官，我碰到他們幾乎都語無倫次，這已經成為人生最大汙點之一。所以我是能避則避，不是對長官有意見，實在是避免自己搞砸事情。

尤其一起上廁所更是令人加倍不安。廁所，我們來給他一個定義，他是一個「雖然為了某種目的在此聚首，但又不適宜聊該目的的地方。」我解釋給你聽，據我觀察，總有幾個待在那不聊天就有點尷尬的地方。例如：電梯。電梯比較ok的是，通常你都是上下班遇見同事，上下班本身就可當作話題。但去廁所尿尿碰見同事，你很難把尿尿本身當作話題。我曾經拋出「最近尿不少」這個議題，並未得到善意回意。

廁所遇見同事尷尬，遇見長官更是加倍尷尬。記得以前有個長官話不多，但他尿尿時會把領帶掛在肩膀上，我覺得很酷。而有的長官人很親切，會跟你聊天。坊間長官千百種，沒尿過你根本不知道自己面對的是何種角色，俗話說尿久見人心便是這般道理。我第一次與本高階長官廁所相遇，完全踏入陌生領域。

但，既來之則尿之，有尿能尿當須尿，拉鍊拉了不尿還得了？不過，我不確定長官會不會給予親切問候，因此邊尿還要邊豎起耳朵，無法專心一致，壓力很大。

正當我決定催油門用極速傳說把他尿完，以便逃離這個地方時，高階長官還是開口了：

「你的辦事效率不錯。」

「謝長官。這點小事無足掛齒，長官平日提攜照顧如山如海，卑職應效犬馬之勞已報長官知遇之恩。」我應該這樣回答。但不，我是這樣回答的：

「什麼？」

「你的辦事效率不錯。」長官說，again。

到這，我確定聽的沒錯，但心中問號滿百。因為這長官很高階，他面對的是其他主管，我跟他根本沒有直接接觸過啊。這樣怎麼會說我辦事效率不錯呢？長官是不是認錯人了呢？於是我說：

「報告長官，卑職無功不受祿，辦事效率不錯應另有其人。本部將會同特偵組及相關單位進行徹查，必揪出此人。屆時請長官重返男廁，予之讚賞。」

不，我也沒這麼說。這事疑點重重，長官雖日理萬機，閱人無數，但據聞該長官過目不忘，博學強記。認錯人乃市民小兒所為，不會發生在長官身上。所以他確實在說我，那我到底是什麼東西效率不錯，難道我尿太快被發現了嗎？其實他說的是尿尿效率不錯嗎？

「報告長官，卑職自幼喜喝羊乳。本草綱目記載，羊奶甘潤補寒冷療虛勞。今得一身尿功，乃羊奶之效，非卑職之功也。」

不，我也沒這麼說，因為我還想繼續領薪水。

那你最後到底說了什麼？我老實講，當時千頭萬緒，加上緊張，我真的亂了方寸，最後我回答：

「是是是。」媽的我真是個智障。

不再有人說出任何話語，我們沉默著，聆聽彼此的潺潺水聲。那水聲是多麼清澈，多麼透明。洗滌了尷尬，昇華了蠢話，我和長官相視而笑，先後去洗了手。

The End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