蛛網

湯姆熊歷險記

我提著一枚代幣，站在湯姆熊，有些徬徨。

是這樣的，據膝蓋韌帶修復先驅老耿所言，術後恢復期大約是半年左右。也就是說，現在距完全復原僅剩四個月時間，已經進入緊鑼密鼓的階段了。

為因應復出球壇時程表。每天中午，我都會到KKmall三樓的湯姆熊，進行密集的投籃訓練。我會換四枚代幣，進行兩個round，這樣大概可以投到300球，緊追知名射手神宗一郎的訓練水平。

這天，我丟入一枚代幣，投籃機卻不為所動。嘿，不能吃錢啊。我四枚代幣投兩次算的剛剛好，缺任何一枚都是毀滅性的，眼前這少投150球的責任誰來擔呢？

快來人啊！左顧右盼，附近沒半個像樣的服務人員。我發現方圓五里幾乎沒有任何人，這家湯姆熊簡直比他媽的蘭若寺還淒涼。

求救無門，只好自己來。我對著投幣孔拳打腳踢，打的他乒乓作響。由於四周杳無人煙，並沒有人衝出來說「先生您冷靜點」等。一輪猛攻後，投幣孔有了動靜，一瞧，兩枚硬幣躺在那裏。

「我是一個女神。請問你掉下去的是左邊這枚代幣，還是右邊這枚代幣呢？」

花惹發！他們全都是我的啊！

於是，我身上有五枚代幣。進行了既定計畫300球，然後，多了一枚代幣，我拿著他，站在湯姆熊，有些徬徨。

大家都知道，遊樂場都有一種推錢機，形狀是一個平台，上面有很多錢推來推去，投入新的錢，就有機會擠下一些錢來。這種機器帶著一股異常的魔力，特別容易讓人無法自拔。小時候有次跟我媽去看電影，看完後路過一台推錢機，結果我們全家被困在那邊長達一個小時，我的小學學費幾乎全數捐出。

OK，多出來一枚代幣，我決定賭一把。代幣順著階梯狀的軌道往下滾去，趴！他大字形躺在一群錢上面，什麼屁都沒擠出來。

好吧，結束了。我也該回去上班了。

況啷況啷！

前腳正走，身後傳來這個聲音。定睛一看，隔壁推錢機(我們叫他B台，原本那個叫做A台)掉出兩枚代幣。這完全見鬼，根本沒人碰他啊。

「我是一個女神。請問你掉下去的是兩枚代幣嗎？」

我左顧右盼，依然杳無人煙，沒有人衝出來說：「請你放下手中的代幣，因為那是屬於湯姆熊企業的資產。」

You shut fuck off！他們全都是我的啊！

握著手中兩枚代幣，我決定把他們投到他們來的地方。趴趴！很快的，他們大字形躺在B台的錢堆裡，擠不出半個屁來。

好吧，結束了。我也該回去上班了。

況啷況啷！

前腳正走，背後傳來熟悉的聲音。A台掉出一枚代幣！我逐漸理解這家湯姆熊的營運模式，他們正傾全力留住方圓五里唯一的客人啊。

在一片杳無人煙的情況下，我再度接手這枚硬幣。我把他投入A台，這次擠出兩枚代幣，這也是今天首度憑實力擠出錢來。我繼續把代幣投入A台，突然間，現場特效大作，霓虹燈閃爍不己，鏡頭360度繞著我轉。

吱吱吱吱...A台開始吐彩票，那種方形可以換紀念品的彩票。他瘋狂地往外吐，一張接一張，源源不絕滑出來，由於長度過長還自行摺疊在地板上。我漸漸意識到，這家湯姆熊是不是打算訴說什麼冤屈，比如說，等下會有個聶小倩請我陪她去埋骨灰等。

前前後後共噴出500張，這一生從沒拿過這麼多彩票啊。雖然，當我興沖沖拿去櫃檯大採購的時候，發現只能換到一隻自動鉛筆上方的橡皮擦頭，我卻還是贏得眾人的尊敬。尤其櫃台附近一對祖孫，她們看著我手上那疊彩票，流露出粉絲的表情。

我把500張存進會員卡裡，因為他們還不成氣候。然後，我信步到剛剛事情發生的地方。一個被吃錢的Loser，轉眼間，就成了坐擁500張彩票的湯姆熊大亨。我站在這裡，仍然不敢相信這一切，人生無常，我有些感慨。

況啷況啷！

B台掉下一枚硬幣…

講到這裡，該是起誓的時候了。請幫我拿本聖經來，以便我把手按在上面，謝謝。

「以聖靈聖父聖子之名，塵歸塵土歸土，阿門。」

我的意思是，在這個神聖的法庭上。以上描述句句屬實，若有虛假，永世不得超生。

我剛剛去看商品存彩票，離開好一陣子都沒事，人一回來馬上掉錢。我有一個感覺，這事是針對我來的。

我走到櫃檯，跟工作人員提了一下事發經過。

「有點詭異吧？」我說。

工作人員表情有些古怪，說：「先生您稍等一會，我馬上回來。」講完話，他便急急忙忙的離開。一會兒，他帶著一名上了年紀的人朝我走來。

「就是這位先生。」年輕人比了一下我。

「你好，剛剛他跟我說過你的情形了。」老者對我說。

「這是怎麼回事？」我說。

老者道：「你有時間嗎？跟我走一段路好嗎？」

離上班還有一點時間，我們緩步走在冷清的湯姆熊裡。

「抽嗎？」老者遞來一根菸。

「不了，謝謝。」我說。

老者點起他的菸，吸了一口，眼睛瞇成一條線。

「室內能抽嗎？」我說。

老者聞言大笑，說道：「小子，在大陸只有一種狀況不能抽菸，就是在潛水的時候。」

我也笑了起來。然後，我等著他開口。

「我有個叔叔以前在這裡幹，大概是40年前吧。」老者說，「這件事是他跟我說的。」

「嗯。」

「你提到的那兩台儀器，的確有故事。」

「怎麼說？」

「以前這裡生意非常好，中午尤其人聲鼎沸，不像現在這副鬼樣。

有個小女孩，年紀可能不到初中。每天中午都來，當時我叔叔站櫃檯，所以他很清楚。小女孩不知道什麼狀況，打開皮包滿滿的錢，全部換成代幣，有多少換多少。

她從不和任何人交談，一換完錢就直奔推錢機。沒錯，就是你那兩台。她會一直玩，直到所有代幣花光為止。她的運氣沒有特別好，但就是不斷的玩，似乎有些偏執。脾氣也不好，老是對著機器又打又罵。大家都習慣了。」

「有那麼好玩嗎？」我忍不住說。

「誰知道？有的人就是特別愛。」老者說，「後來有一天，大概是下午三點左右吧，我叔叔看到她獨自坐在那台機器前面。他覺得有點奇怪，一般這時間她早輸光了。況且，跟平常的她相比，太安靜了。我叔叔靠了過去，說道：『今天玩的特別晚啊？』」

「然後呢？」我問。

老者沒有回答，只是抽著菸。

「然後怎麼了啊？」我又在問。

老者深吸了一大口菸，直視著我說道：「消失了。」

「你說什麼？」

「她消失了。」

「什麼叫做消失了？」

「消失了，字面上的意思，消失了。她的身影越來越淡，越來越淡，最後，我叔叔竟然能透過她的身體看到地板。他跟我說這段經歷的時候，手抖得很厲害。」

我說不出話來，這對話已經遠超過我的理解範圍了。

「我知道很難以置信，但這就是他看見的，基本上我是相信的。他說他有一個感覺，那名小女孩似乎進入了那台機器，因為她除了變透明之外，整個身形是扭曲的，我叔叔的說法是，那個人被吸走了。」

「這…」聽到一個人被吸進機器的故事，我不清楚該作何反應。

「就是這樣。」老者說。「從來沒有人來找過這個孩子，好像她從來不存在一樣。」

好吧，即使這些都是真的，與我又有什麼關係？

「然後，就有很多像你這樣的人出現了。」

「我？」

「很多人來櫃台反應。說那兩台機器是不是故障了，怎麼一直掉錢出來。這還是有來反應的人，我相信更多人是直接拿了錢走的。」

「喔？很多人跟我一樣嗎？」

「有些人會這麼形容，他們感覺到『生命』。」

「好像有人不讓你走一樣？」我說。

「他們是這麼說的，沒錯。」老者聳聳肩。

「這真是太詭異了。」我說。

「我不知道剛剛說的那些你能相信多少。不過有件事情，我應該要讓你知道。」老者說，「這些人，後來都出事了。」

「出事？」我有點吃驚。

「他們很難走出這個大門。」老者說，「我親眼看過一些人的狀況。他們就是不斷跌倒，跌得鼻青臉腫，好像不會走路一樣。第一次看到的時候你很難不他媽的笑出來。不過，看到第五次第十次後，你只會覺得陰森。

他們就像你一樣過來反應，那機器怎麼怪怪的。我有時候會跟他們講一下這裡發生的事，大概沒有一個信我的。他們笑一笑，謝謝你說的故事，離開的時候就開始跌倒，一路跌出去，很多人傷的挺重的。

老實說好了，就我看來，與其說跌倒，不如說絆倒。」

「你的意思是，我現在走出去就會開始不斷跌倒？」

老者說：「信不信就看你了。」

「假設我相信這個故事，現在又該怎麼做呢？」我說。

「先說好我不是大法師，只能提供我的觀察。」老者說，「我覺得，可能是有人沒玩夠。你懂嗎？小女孩，就是要人陪，她最需要你的時候，走了會發生什麼事，自己想想看吧。」

「你的意思是，我應該回去繼續玩？」

「只是個觀察。」老者說，「我該回去了。接下來怎麼做，自己決定吧。」

最後，我朝現場鞠了個躬，說道：「以上就是本人下午班遲到的原因，望各位領導從輕發落，謝謝。」

The End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