蛛網

【影評】挪威的森林

        首先我要聲明，我是看過小說的人，而且我非常愛這本小說。在人生中某個失意階段，部隊學長介紹了這本書，當下我覺得「我又不是他媽的文藝青年，為什麼要看村上春樹？」但在看完他之後，我成為暴走村上迷，之後並瘋狂收集他的作品。不過，即使看了不少，「挪威的森林」依然是最經典之作。

        由於小說實在太熟，導致看電影時幾乎人格分裂，我都搞不清楚我在看電影還在寫勘誤表，「這裡不該這樣演吧？」、「這個角色跟想像中差太多了」、「這句台詞是這樣說的嗎？」類似這樣有的沒的想法緊黏著我。你會說你就不能當個純粹的觀眾，好好的享受電影嗎？我告訴你真的無法，對這部電影真的無法。所以以下任何評論，都是一個對書很熟並帶有批判性眼光的觀眾寫下的，如果有人對內容不以為然，很可能是我們出發點就不一樣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我們先從前40分鐘講起，這是一個分水嶺，因為當影片進行這裡的時候，一對男女前後離場。本來我懷疑是上廁所，但看他們大包小包的，應該是舉家遷走不會再回來了。我想他們不太適合投資，因為他們剛好出在全片最低點，如果再撐個5分鐘，他們應該會看到一些小反彈。但我真的理解為什麼選擇在那個時點離開，因為當時我也幾乎半隻腳踏出戲院了。

前40分鐘，主要從渡邊(男主角)、直子、Kizuki三人的關係演到Kizuki自殺再到渡邊和直子做愛。開頭用很多小片段堆起三人的相處模式，有一點冗長但還可以接受。到Kizuki自殺那邊，我發現導演是不是瘋了，你為什麼把書上很有意境的台詞撤掉，換成沒有意義的對話？Kizuki準備自殺那晚，跟渡邊打了一場撞球。書上是這樣：當時Kizuki特別認真打球，贏了之後，渡邊說你今天難得這麼認真，Kizuki笑著說：「今天不想輸」。天啊，「今天不想輸」，多他媽酷的一句話啊！這一段到電影變成什麼呢？Kuziki贏球後，渡邊說：「我去付帳」，結束。我倒要問問，誰付帳到底有他媽的多重要？重要到讓你撤換掉原本的台詞。

也許我有點吹毛求疵，只不過一句台詞有必要這樣痛批嗎？要知道，村上春樹的台詞就是優秀到讓人印象深刻，導演既然有膽去挑戰他，就要有種承擔責任，我認為挑戰的結果就是一整個鳥。Kizuki這段是全片第一次導演竄改不該改的台詞，在這之後還有一大堆，說不勝說，因此我特別把他的處女作抓出來做代表鞭一頓，告訴他「你他媽做錯了」。

然後我們走到渡邊和直子做愛的段落了。這段要怎麼說，我很理解導演有使命拍出「這是我所聽過的高潮聲中感覺最悲哀的聲音」，但為什麼拍出來就是令人坐立難安又不耐煩，是怎樣直子叫聲回音太大，還是渡邊動太快，我必須說寫這段有點心虛，雖然我很清楚他糟糕，但我說不清楚哪裡不對。有人說你這麼會罵，你說說怎麼拍比較好啊？有時候我說的出來，不過這裡可能不行，我就只是覺得他媽的糟，不好意思我很不負責任。可是話又說回來，不只我一個人這樣想，至少那對提前離場的男女，就是隨著渡邊的精子一同消逝的。

        今天我是村上春樹，我把一本完美的小說「挪威的森林」雙手交給導演：「麻煩你把他拍成一部令人雀躍的電影吧」。首映會我坐在導演旁邊，看了40分鐘，也差不多該是我把他掐死的時刻了。所以，這時候有人離場，我一點也不意外。過了這段，之後有略略好轉。

        當一部小說被改編成電影，我們最期待什麼？我個人認為是小說中的角色有沒有符合想像，例如在討論金庸小說時，大家最喜歡把焦點放在黃蓉誰適合演，張無忌誰來演等。

「挪威的森林」呢？

        渡邊：我覺得他是最沒問題的角色。我們可以看到他有兩個面貌，面對直子時，他比較沉默，幾乎都是傾聽者，「那當然」是他說最多次的台詞。面對綠時，他就變成一個幽默的學長，在書裡他跟綠的對手戲更令人喜歡，不過電影裡面也算是及格了。渡邊和綠第一次見面那裏是我最喜歡的片段，好在幾乎完全照書演，兩人的互動，就像我邊看書邊想像的畫面一樣，從這裡開始，我高度肯定男主角的演技，也很感謝導演至少保住了一個角色。

        直子：基本上這個選角，長相雖不夠美但氣息很對味，造型也OK。缺點是電影裡的直子太過外放，書中的她除了激烈的哭之外，給人的感覺是冷冰的，即使難過也不會大聲說話，也不會把床上的渡邊推開，也不會大吼出：「你的存在令我很痛苦」這種話，在草原上歇斯底里的起乩更是一場惡夢。

        綠：我不明白導演為什麼要謀殺這個角色，老實說我常上廁所帶一本「挪威的森林」進去，然後只挑綠的片段看，綠就是全書的靈魂你懂不懂啊導演。書中對綠描寫得很清楚，包含髮型、穿著、動作，導演是他媽的視而不見嗎？小和尚短髮被改成民國初年的湯唯頭、褲裝變裙裝、短到不能短的牛仔裙變成及膝飄逸長裙，為什麼？造型改我也沒太大意見，更令人髮指的是，連個性都被削弱到悽慘的程度。

沒錯綠是個任性的女孩子，但她還有其他的啊，那些逗趣的對白呢？光聽到就足以讓人愛上她的對白跑哪裡去了？「你覺得有錢人最大的有利點是什麼？就是可以說我沒錢。」我隨便抓一句到facebook上，都會獲得100個讚。綠就是會用她獨特的角度去解讀這個世界，然後說出有趣又貼切的話，我找不出任何一部小說的女主角可以像她一樣幽默的。而在電影裡面，綠沒有機會表達她這些討喜的個性，唯一能讓她展現性格的只有「追求絕對任性」那段對話，她只是一具「追求絕對任性」的肉體而已。我們的綠究竟在那裡？我在信義威秀某個廳的正中央繼續呼喊著綠。

        永澤兄：根本是個牛郎。真的不能讓他酷一點嗎？小說中他的第一句話是：「如果是能讀『大亨小傳』三次的人，應該可以跟我做朋友。」多有個性的開場，我卻在電影裡找不到他。套句新好男孩的歌詞："tell me why?"

        突擊隊：如果導演根本不在乎這個角色，乾脆整個拿掉，不要愛演不演的。書中花了很多墨水在塑造這個有趣的傢伙，但在電影裡，我們只看到一個幾乎沒有台詞的路人，離開時留了一張字條。

        初美姊：這是表現比較好的角色之一，有充份表現出初美姊高貴的造型，對永澤兄的隱忍態度，最後稍微的爆發也算是恰到好處。這樣做就對了啊！

        玲子姊：莫名其妙又一樁。玲子姊在書中是一個相當具有份量的角色，他和渡邊的很多對話都是關鍵性的，她也有屬於自己的故事。這樣一個重量級的人物，到了最後為了跟渡邊共同分擔對直子的哀傷而做愛。即使是如此，我在看書的時候，還是有點不能接受。

更何況在電影裡，玲子姊只是個過場畫面會被拍到的人，這樣平薄如紙的角色，到最後從精神病院衝出來說：「跟我做愛」、「七年來的遺憾終於被滿足了」這他媽的到底是要說服誰啊？有道理的做愛才叫「挪威的森林」，沒道理的做愛叫「挪威的濕漉漉小森林」。

        除了角色之外，我真的覺得，這個導演對我來說是不是太深了，他做了一些事情，我卻完全得不到他要傳達的訊息。例如，永無止盡的特寫鏡頭代表什麼？過場的超大聲古典弦樂又是代表什麼？我每次聽到那個突兀的弦樂都以為音響壞掉。大量的風景遠照確實很美，但可惜的是，這部不是Discovery頻道的「挪威的雨林」，風景只能錦上添花，無法雪中送炭。在已經被摧毀殆盡的劇情裡看到美麗的風景，每看一次心情就變得受不了的悲哀。渡邊哭到口水和鼻涕都牽絲到後腦勺是代表什麼？表達悲哀的方式有很多種，不需要選擇這麼令人分心的畫面吧，電影院裡，有誰的視線沒集中在渡邊的口水的你告訴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