蛛網

克羅埃西亞之旅(一)

        「為什麼是克羅埃西亞？」出發前和旅途中我不斷面對這個問題，到底是為什麼？

        其實一開始我們只有一個簡單信念，就是走出亞洲。從小到大我們在太平洋的領域下折返跑，日本不知不覺就去了四趟，接觸太多黃種人，皮膚也越來越黃了。然而，世界太大飛機太慢，想離開亞洲老巢，不來個十幾天是不可能的。所以，現在是最好的時機，蜜月旅行，師出有名。

首先，我們鎖定非洲。其實當時只有一個簡單的信念，就是要去一個沒人去過的地方。非洲是個很難以想像的國度，多數人都以為下了飛機要拿刀砍芒草才有路走，我們的拓荒精神將贏得尊重。不過，本計畫在南非團連續流團兩次後告吹。全台灣真的沒有人要去非洲，拜託那邊我們有四個邦交國，應該很popular才是啊。

        非洲計畫失敗後，我們被迫退居歐洲。那時候只有一個簡單的信念，就是要去歐洲裡面沒人去過的地方。於是克羅埃西亞出線了，首先他夠冷門，我去後備司令部辦免教召的時候，承辦人員連名字都念不太出來，看著克羅埃西亞五個字問我這是什麼，我說他是一個國家。

再來這張圖：

 

        正當我們研擬地點，喬不定的時候，這張圖在網路上四處流竄。「十六湖國家公園」，簡直跟仙境一樣。而且我們到了現場，也確實美。我的意思是他並不是靠擠胸或俯角，硬搞出一張美照，他是真材實料的美。去那邊，你拿個無光圈相機隨手一拍，洗出來便是一張明信片，可以擺在誠品賣。

        總之，一生尚未踏出亞洲的我，終於藉著蜜月名義，遠離亞洲，長途跋涉抵達了克羅埃西亞這個化外之地，對我意義重大。

跟團或自助

        這個問題很簡單，只要去過自助旅行的人，每個人都會跟你說自助比跟團好玩一百倍。但，正如艾爾帕奇諾在《女人香》裡說的：「在人生的旅途上，我總是知道哪條是最好的路，但我從來不走，為什麼？因為那條路他媽的難走。」自助旅行對我來說跟野地求生差不多難。以我僅兩年的童子軍經歷，估計在歐洲活不過三天。因此，這個問題很簡單，當然是跟團。

同時段有兩家旅行社可以選，一家專辦蜜月團但滿了，我們只好去另一家：晴天旅遊。後來發現這是一個常青團，我三十五歲高齡大概排第四年輕。要注意本行程可不是每天在海灘曬胸部，你要上山下地爬城牆啊。但，千萬別小看這群團員，他們外觀是老人和婦人骨子裡卻是復仇者聯盟，個個戰力滿百。

例如某天的坐船行程，我生平沒坐過那麼晃的船，我們整個在瘋狗浪上行駛，我暈到口吐白沫。更慘的是一登陸還立即端上海鮮大餐，全團人吃的嘻嘻哈哈，我坐那邊連叉子都提不起來，半口沒吃。我想就算吃了也只是把海鮮吐回海裡而已。團員看我臉色慘白，還問平常是不是沒運動。拜託我可是名他媽的籃球健兒啊！我在心裡這麼回他，生理上卻還是維持拿不動叉子的狀態。

        其實持平而論，雖然我們沒其他選擇，非跟團不可。不過跟團有跟團的好處，你可以見識許多人，許多平常你不會有交集的人。我和盟主晚上在房間討論團員的行為，常常笑到岔氣，那是另類的樂趣。

領隊

        領隊是個很特殊的職業，我總是特別尊敬。因為你在玩的時候他在工作。平常我們在工作時，同事也在工作，所以沒什麼好尊敬的。如果你去公司電腦打開玩了一整天英雄聯盟，下班時你也會開始尊敬同事。

另外，領隊絕對是旅團的靈魂。好的領隊帶你上天堂，壞的領隊帶你花精光。以往跟團經驗顯示，或多或少都有shopping行程。我說的shopping行程不是在百貨公司隨便逛，而是領隊把你帶到一家店，大門鎖起來你非得買足一定金額才開門那種。

        以前去沖繩時，碰到一個號稱大東亞利菁的領隊。他是當地華僑，五天全程跟團，五天之後很多人發現自己被搾乾了。我們最常聽見他的開場白是：「很多人問我來日本要買什麼？」到底是他媽的誰要問你這個啊？然後他開始說，其實日本最有名的就是藥。跟大家講一個故事，以前有個人生了重病，來到日本後，買了藥一吃便復活了云云。我不得不說他說服力超強，不管他推什麼商品你都覺得非買不可。故事講完，遊覽車剛好抵達藥店，團員爭先恐後下車狂買，大東亞利菁露出天后般笑容。

        商店買也罷，上車也不能閒著。平常到日本，車上推個北海道干貝或魷魚絲算是合理。他不，他還兼賣鈦金屬手鏈。我弟就買了一條，如果有人問他哪裡買的，他會告訴你「遊覽車上買的」，相當罕見。我覺得這不是遊覽車而是一台移動免稅店。現在回想起來那團充滿奇蹟，除了購物頻道全天播送之外，食物爛到令人不寒而慄。印象最深刻的是全行程第一餐，傳聞是吃帝王蟹火鍋，結果帶我們到一間民宅。完全的民宅，公寓二樓。在裡面用折疊圓桌和瓦斯爐煮火鍋，又不是他媽的冬至圍爐，而且帝王蟹個屁根本沒幾隻腳。

        現在回到主題，我不確定是旅行業改過向善，還是這家公司格調較高，也或許是團費已經夠貴不用再扒皮。總之整趟幾乎沒有shopping行程，也就是說領隊不用把自己利益牽扯在裡面，感覺很好。

        我們的領隊叫淑芬姐，她有一種很獨特的笑聲，這笑聲你連作夢都會夢到。第一次聽到時有點驚悚，聽習慣後便很有安全感，你在歐洲大街聽到獨特笑聲便知道你的團在附近。

        除了笑，她會講很多歷史故事，為本旅程帶來深度。不然你跟團不過就是上車睡覺、下車尿尿、胡拍一輪、紀念品店、上車再睡等等，做些沒營養的事。而且她講那些東西，感覺自己也要準備很久。有一次吃早餐時，我看見她獨自坐一桌，拿著一張紙喃喃有詞，看來是在練習等下要講的東西。雖然她的工作本該如此，我還是覺得這幕很動容。

        其他還有零零碎碎沒講的事，都讓我覺得碰到一個優秀的領隊。如果你哪天也跟到淑芬姐的團，你是個幸運兒。

歐洲人

        是這樣的，原本我一向認為歐洲人是個高尚的種族。我們如果是人類的話，他們可能是精靈，又高又帥又時尚。經過這趟後，我發現未必如此，其實差不了多少，各有野蠻之處，也許大家全是矮人。

        例如抽菸這件事，歐洲人抽菸抽的爆兇，簡直拿尼古丁當飯吃，目測抽菸人口起碼有台灣的五十倍。這方面我沒什麼意見，但他們不太管室內室外，一屁股坐下來就抽成煙囪。然後菸蒂隨地丟，公園草地上一堆菸蒂，董氏基金會如果開在歐洲，每天收罰款可以收成歐洲首富。

有一回搭大型遊輪，超大，巴士可以開上去的那種。我和盟主在甲板上看風景，看著看著旁邊來了一個歐洲人，二話不說開始抽菸，抽完咻一下把菸蒂彈到歐洲的海裡。這令我相當震驚，因為垃圾桶離他十公分而已，他一伸手就可以丟進垃圾桶，卻選擇丟到更遠的海裡。天啊這些歐洲人！而且還發生兩次，在同個位置先後有兩個歐洲人把菸蒂丟進海裡。究竟是為什麼不丟進垃圾桶，歐洲人你倒是說說話啊！

另外，歐洲人做事似乎不太細膩，丟三落四的。不過你也可以將之形容為隨興、浪漫和酷。

舉餐廳的例子，通常你吃沙拉會用叉子，喝湯會用湯匙。服務生來收時，你如果沒顧好的話，歐洲人就會把叉子和湯匙收走。接著主餐上來，你餐具都沒了只剩一把刀，他也不會補給你，他不是故意的純粹是忘了。你不想表演用刀吃義大利麵就得去跟服務生講，湯匙還好叉子很麻煩，因為我們不會叉子的英文，可能要走到歐洲人面前用手插給他看才能溝通。然後即使四星級飯店的buffet，盤子依然收很慢，最後你桌子擺不下了，得把吃過的盤子疊起來像路邊攤一樣。這種事不可能見容於台灣餐飲界，如果發生連新聞都搶著報。但在歐洲卻稀鬆平常，可見他們的媒體也不夠細膩，專報國家大事，卻捨棄更重要的芝麻小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