蛛網

上週六，我們去了孔子故鄉：曲阜。這段歷史大家不知熟不熟，山東號稱齊魯大地，主要是春秋時代，齊國和魯國就坐落於山東，故名之。

 

(設計對白：再不睡覺，孔子會來抓你喔！)

        關於孔子，我一直有些疑問，倒不是針對論語這本書。其實論語，考試時覺得挺無聊的，但現在回想，學些名言沒什麼壞處。當你有天必須引經據典時，你總是想到論語。

我是對周邊產品有意見。對，就是周潤發那部電影。由於那是電影界邁入3D時代後，孔子這人首次躍上大螢幕，堪稱後現代孔子首部曲，印象特別深。該電影不是3D版的，大概是因為沒幾個人想學3D論語的緣故，整部電影的中心思想很明確，就是把孔子描述得極其淒慘，試著從一種割股療鷹的角度詮釋他。

尤其在周遊列國那段，簡直像帶有魯國特色的悲慘世界。孔子已經夠老了，弟子還一個比一個老，好險當時沒捷運，不然他們一上車，整車人都要讓座。一群老人衣不蔽體趴趴走，險象環生。整片給我感覺就是，有一名快死掉的流浪漢，受到一群流浪漢的推崇，快死掉的流浪漢偶而會對其他流浪漢講出有意義的話，大致如此。

隨著閱覽典籍，民智漸開。據我所知，孔子在魯國官挺大的，曾策動三清專案之類，幫領導砍了一堆人。一個勸人砍人的人，想必深受重用，薪水不會低。加上私辦大學，雖號稱送束脩即開課，但假如你是郭台銘，你去給孔子上課會只帶片肉乾嗎？搞不好送電鍋但裡面都裝錢，這是知名國片「情義之西西里島」的劇情。

綜合以上幾點， 結論是孔子根本不窮，大家不要被周潤發矇了。

那天我們訂了11點40分的車票，約了一位司機大哥載我們去車站。這大哥個性豪邁，十足山東佬，前回載我們去泰山時還請吃早餐，三人在一家餡餅店坐著吃。但這次大哥整個遲到20分鐘，上車後也沒特別趕的樣子，有說有笑，談到：「中國足球都是娘們在踢」及，「姚明根本跑不動」等體育話題。

晃晃悠悠到了高鐵站，他媽的火燒到鼻毛了啊！售票員處理我們的票時吃了一驚，抬頭說：「等下拿到票就趕快跑啊！」「知道。」一接過票兩人超級狂奔，跳過路上的人們，在電扶梯上甩尾。這邊搭高鐵，行李還要過X光站，人則是平舉雙手，讓站務員用儀器掃你全身，比坐飛機還嚴。正確說，看步驟似乎很嚴，但看態度應該是亂掃一通。總之，千鈞一髮趕上高鐵。

40分鐘後，我們抵達孔子的故鄉-曲阜。我們大口呼吸著儒家的空氣，那是仁的味道。記得以前研究所時，我寫過一篇很經典的報告，題目好像是企業如何國際化之類，我不確定題目但應該合理，因為那門課就叫「國際企業」。我在裡面引用了卜學亮的《子曰》：「孔子的中心思想是個仁。」在一篇碩士班的報告裡採用卜學亮的著作是高難度的，也許是學界首創，列為經典應不為過。

曲阜

曲阜有三個最著名的景點，稱為三孔：「孔府」–孔子後代住的地方、「孔林」–葬孔子的地方、「孔廟」–拜孔子的地方。我們不太清楚地理位置，便直接坐上一台排班的計程車。司機看起來蠻年輕的，我問：「到孔廟可以嗎？」他不發一語，也不看我，坐在那邊直視前方。我正懷疑這人是不是個freak的時候，他突然動起來，刷一下安全帶繫好，說聲：「30元喔，夥伴。」(為了入境隨俗，本篇文章一律以人民幣計價，匯率大約是一比五)之前查價格似乎不是這個樣子的，我們說：「怎麼這麼貴？十幾塊而已吧？」司機震了一下，怒吼道：「開什麼玩笑？十幾公里啊！」

「是是是」，然後車子開起來了，真是個鮮矣仁的freak，孔子你的家鄉變得如此野蠻啊。但奇怪的是，車子走一陣後，司機態度匹變，話家常起來，打哪來啊？你們的口音不是北方人。聊了起來發現這人挺不錯，而且他幾乎是這整塊大陸最沒老鄉口音的，字正腔圓，平均一句話講一次即可聽懂。不用邊蛤邊跟人家對話，很久沒這樣了。

然後他開講儒家文化，論語背得滾瓜爛熟，我看他說夢話都會說出論語。提到孔子的六藝：「射御禮樂書數」等，一個一個解釋，射就是…御就是…雖然儒家論壇不甚有趣，但我真心佩服。我說句感想，雖然大家漸漸不愛讀文言文，例如，吵著用白話文取代古文觀止。不過要怎麼說，我還是認為讀古書是有意義的。你如果想要講出一些不一樣的話，寫出一些不一樣的東西，古書會提供你基本素養。

下車前司機推薦一個景點叫「孔子研究院」，說這個地方比較少人知道，希望我們玩得愉快。最後遞上一張名片：「你們等下離開時，要去火車站可以找我來載。」

我們說：「好。」可以的，這趟收30元合理。

「還有，作為一名男人，想去哪裡玩也可以找我。」

孔子，你的家鄉怎麼有人拉皮條啊？

孔子研究院

他不是個古蹟，我的意思是說，以前魯國並沒有成立一個機構專門研究孔子，通常研究院也很少研究活人。那是後來清華大學建起來的，仿古建築，研判是春秋風格。展出一些字畫之類，例如寫著三人行必有我師的墨水畫。

大陸的景點就像這例子。關鍵他空間實在太大了，隨便搞就一大片。任何點，只要沒有過多遊客，都會讓人興起遼闊之感。往往起初覺得沒什麼，但越走越有感覺，真是壯觀，突然間你就開始欣賞這個地方。

孔廟

我們對一名三輪車夫說要去孔廟。這三輪車夫年輕開朗，感覺很好的小伙子。不過所謂三輪車基本上是電動的，催油門的，而且是在快車道斜著騎的，當我們橫越一台公車時還真他媽有些驚人。

身在儒家之都，小伙子不例外一開口便是孔子經。他說曲阜這個地方，三分之一人姓孔。我們問那你姓孔嗎，對，眼前就一個姓孔的，自稱孔家第75代傳人。他提到，孔廟其實有兩個，觀光客去的是新孔廟，還有一個舊孔廟，是家廟，那是我們孔家後代去祭拜的地方。聽起來不賴，而且新孔廟門票90元，家廟才20元，整個高下立判，帶我們去家廟吧。

左彎右拐進入小巷，眼前出現一座廟。殘破無比，真的是家廟嗎？這規格令我想起家廁。廟口一座密封亭子，完全看不到內部，裡面伸出一隻手來跟我們要20元，我對著那隻手付了40元。

進去見到一座孔子像，講解人員建議我們拜一下，語畢遙指左手邊一整桌琳瑯滿目的香。好吧那拜一下，對方抽出其中一支香說，這是求全家平安的。看起來不錯，正打算點火時，不知為何，有一道雷打進我腦袋，我猛然問道：「等下！這支香多少錢？」他媽的要80元啊！比他媽的給孔子上課還貴啊！於是我們雙手合十拜了孔子。

勸拜無果後，講解人員開啟了一段舒馬赫逛家廟。我們法拉利車隊閃電穿越一群人像，五官很類似，我感覺每個都是孔子，他用快速約會的姿態介紹了幾位人物：「這是子貢、這是子路、這是子夏。」

接著進入「24孝區」，講解人員邊奔跑邊提道：「這幅畫是臥冰求鯉…」

「那時候他母親身體不好，想吃鯉魚…」隊伍途經「武猛餵蚊」。

「然後他就打赤膊，把冰…」此時我們路過「彩衣娛親」。

「這就是俗稱的臥冰求鯉，謝謝參觀。」出口到了。

其實那時我們只覺得家廟有點鳥，並沒有上當的感覺，從我們後來給小伙子小費可得端倪。不過，本週在北京被騙了他媽整整一天後，鑑定騙術的能力有了結構性的提升。回想起來，孔家第75代傳人根本是個他媽的老千啊！

孔府 & 真孔廟

這兩個景點是連在一起的。孔府是孔子後代居住的地方，占地大概10座足球場那麼大，相當壯觀，由好幾座四合院組合而成。走起來感覺普通了些，只是在一群平房裡穿梭。不過也獲取了一些知識，就是孔子最後傳人跑來台灣並死在這，現在儒家正宗在台灣大家知道嗎？

我們最後還是去了觀光客的真孔廟。我赫然想起皮條司機曾說過這樣的話：「我感覺孔廟是最值得一去的。」其實他除了拉皮條這點缺陷之外，講話都有三分道理。

這裡是歷代皇帝祭祀孔子的地方，所以肯定有模有樣。有許多巨大的石龜雕像，還有祭祀的廣場，以結論而言，確實是最該來的地方。

CCTV

另外提一下接受中國媒體訪問這件事。我們在真孔廟巧遇CCTV(央視)記者，當時我們正跨過門檻，轉角冒出一支麥克風。

「可以訪問一下兩位嗎？」

「ㄜ…好…好啊。」

這記者問得異常仔細，沒有三兩三是打發不走的。就我看來，這主題-「令你印象深刻的古人」實在沒什麼好講的。但無論回答什麼，她都會一直追問，搞得大家面面相覷。我舉個例子給你聽，你可以明顯看出我們毫無採訪價值，她卻還是勉力訪問下去。

「請問你印象最深刻的古人是哪位？」

「孔子吧。」

「為什麼？」

「因為這裡是孔廟。」

「孔子的一生有沒有什麼小故事，對你的人生造成影響。」

「沒有。」

「那你為什麼會對他印象深刻？」

「以前學了論語，對他講的話印象深刻。」

「哪句話印象最深？」

「朽木不可雕也。」

「為什麼？」

「ㄜ…我也不知道。」我只是覺得罵人朽木不可雕也很爽而已。

「你們打哪來？」

「台灣。」

「台灣來的啊！！！」

「是。」

「那你們的祖籍是哪裡呢？」

「安徽。」

「安徽有什麼古人讓你印象深刻呢？」又是印象深刻的古人，三句不離這主題。

「安徽有什麼古人？」

「這要問你啊。」我還真他媽不知道。

「那你祖籍哪裡呢？」

「廣東。」

「那廣東有什麼古人讓你印象深刻呢？」

「廣東有誰啊…？黃飛鴻是不是廣東人？喔，我們對黃飛鴻印象蠻深的，葉問好像也不錯。」

「為什麼呢？」

「因為他們武功很高強。」當一個人說出他最崇拜的古人是黃飛鴻時，真的不必再問下去了。

「黃飛鴻的一生有沒有什麼小故事，對你的人生造成影響？」

「他記得他和梁家輝那集打得蠻精彩的。」這段我沒講啦。

「謝謝，祝你們玩得愉快。」

「再見。」

我問：「你覺得這段會被播出來嗎？」

朋友回答：「絕對不會。」

結尾

最後我們放棄去孔林，太累了，而且不過是個墳。在大陸玩有點現象，就是你會走得他媽累，規劃好的行程經常草草結束。

我們沒有找皮條司機載，自己搭公車。等超久沒車來，旁邊一位大媽看到說你們是不是要去搭車。我們說是。大媽說我給你找個人，她跑進一間餐廳大喊大叫。不一會從裡面走出一個孔子後代，開私家車載我們去車站，一樣收30元。這也是大陸的特色之一，沒有絕對的規則。私家車當計程車，計程車則當公車。我和盟主上次搭了台計程車，沿路每站都停，搖車窗問路人：「你要去哪啊？」硬要把車塞滿。

整體來講，曲阜這城市還是個不錯的地方，可以用「宜人」來形容。無論你是去知名的三孔：孔府、孔廟、孔林，或是去我們的三孔：孔府、假孔廟、真孔廟。去一次即可。